沧州南一寺临河干gān,山门圮pǐ于河,二石兽并沉焉。阅十余岁,僧募金重修,求二石兽于水中,竟不可得,以为顺流下矣。棹zhào数小舟,曳yè铁钯pá,寻十余里无迹。
一讲学家设帐寺中,闻之笑曰:“尔辈不能究物理。是非木杮fèi,岂能为暴涨携之去?乃石性坚重,沙性松浮,湮yān于沙上,渐沉渐深耳。沿河求之,不亦颠乎?”众服为确论。
一老河兵闻之,又笑曰:“凡河中失石,当求之于上流。盖石性坚重,沙性松浮,水不能冲石,其反激之力,必于石下迎水处啮niè沙为坎穴kǎn xué。渐激渐深,至石之半,石必倒掷zhì坎穴中。如是再啮niè,石又再转zhuǎn。转转不已zhuǎn zhuàn bù yǐ,遂反溯sù流逆上矣。求之下流,固颠;求之地中,不更颠乎?”如其言,果得于数里外。然则天下之事,但知其一,不知其二者多矣,可据理臆断欤yú?
注释
- 选自《阅微草堂笔记》卷十六(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)。题目是编者加的。纪昀yún(1724-1805),字晓岚,直隶献县(今属河北)人,清代学者、文学家。
- 《阅微草堂笔记》是以笔记形式写成的志怪小说,以记述狐鬼故事、奇特见闻为主。但于人事异闻、名物典故等也有记述,内容相当广泛。
- 沧州:地名,今属河北。
- 河干:河岸。
- 山门:佛寺的外门。
- 圮:倒塌。
- 阅:经过,经历。
- 求:寻找。
- 竟:终了,最后。
- 棹数小舟:划着几只小船。棹,划(船)。
- 曳铁钯:拖着铁钯。曳,拖。铁钯,农具,用于除草、平土等。
- 设帐:设馆教书。
- 尔辈不能究物理:你们这些人不能探究事物的道理。尔辈,你们这些人。究,研究、探究。物理,事物的道理、规律。
- 是非木杮:这不是木片。是,这。木杮,削下来的木片。
- 湮:埋没。
- 颠:颠倒,错乱。
- 众服为确论:大家很信服,认为是正确的言论。
- 河兵:巡河、护河的士兵。
- 河中失石:落入河中的石头。
- 反激之力:河水撞击石头返回的冲击力。
- 啮:咬,这里是冲刷的意思。
- 坎穴:坑洞。
- 不已:不停止。
- 隧:于是。
- 溯流:逆流。
- 据理臆断:根据某个道理就主观判断。臆断,主观地判断。
内容主旨
本文通过写两个石兽掉于河中十余年后,在下游和石兽落地的深处都找不到,却在上游找到的故事,告诉我们一个深刻的道理: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,从而遵循客观事物的规律,不能主观臆断或盲目相信权威。
写作特点
1.语言平易,风格简淡。
2.善于在叙述中制造节奏波澜。
3.寓意于事,立意高远。
译文
沧州南部的一座寺庙靠近河岸,寺院正门倒塌在河中,门前的两只石兽一起沉入河中,过了十多年,僧人募集钱款重修寺庙,并在河中寻找两只石兽,最后没能找到。寺僧认为它们顺流去了。于是划着几只小船,拖着铁钯,向下游找了十多里,没有找到它们的踪迹。
一位讲学家在寺庙设馆教书,听了这件事笑着说:“你们这些人不能探求事物的道理。这石兽不是木片,怎么能被暴涨的大水带走呢?石头的特点又硬又重,河沙的特点又松又轻,石兽埋没在沙里,越沉越深罢了。顺流而下寻找它们,难道不荒唐吗?”大家很信服,认为是正确的言论。
一位年老的河兵听了这话,也笑着说:“凡是落入河中的石头,应当从上游寻找它们。因为石头的特点又硬又重,河沙的特点又松又轻,水不能冲走石头,但水流的反冲力,一定会将石头底下迎着水流的地方冲刷成坑洞。石下的沙坑越冲越深,延伸到石头底面一半时,石头一定会栽倒在坑洞里。像这样再次冲刷,石头又再次向前翻转。不停地翻转,于是石头反而逆流而上了。到下游寻找石头,固然荒唐;在原地寻找它们,不是更荒唐吗?”人们按照他的说法去做,果然在上游几里外找到了石兽。既然这样,那么天下的事,只了解其一不了解其二的情况太多了,怎么能(只)根据某一个道理就主观判断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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